言论和自由的尺度：在边界内求生存

【事情一旦涉入到情感领域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消失了。尤其是在涉及到信仰、政治观点、道德评价、个人爱憎这些近乎于纯粹感性表达的领域中，最杰出的才智之士也不见得就比一个凡夫俗子更高明。

构成这个群体的人，不管他是谁，不管他的生活方式有多大区别，不管他的职业是什么，不管他是男是女，也不管他的智商是高还是低，只要它是一个群体，那么他们就拥有一个共同的心理，集体心理。

你或许可以冒犯一个个人，但是最好，你不要冒犯一个群体，尤其是不要冒犯被众多人拥护的群体。】

——《乌合之众》

1

电影《寒战》里，梁家辉教导两个晚辈游戏的规则：

“我在警队服务了30年，我认识了不少朋友，也得罪过不少人，不过这30年，我学会了一件事情，就是每一个机构、每一个部门、每一个岗位，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，不管明也好暗也好，第一步，是把它学会，不过很多人还没走到这一步，就已经死了。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他们自以为是。第二步，就是在这个游戏里面把线头找出来，学会如何不去犯规，懂得如何在线球里面玩，这样才能勉强保住性命，你们两个还嫩，经验不足，要学会保护自己，别被人下了套。”

这段台词，寓意深刻，值得反复思考。

为什么梁乐民和陆剑青的《寒战3》还没拍出来？为什么杜琪峰的《黑社会3》蛰伏十年了还没开拍？

因为他们还在游戏规则里找线头，在规则范围之内去搞创作。

《黑社会2以和为贵》里，未删减版本吉米原台词：

“我也可以谈，我也可以爱国。”

游戏有规则，自由有边界，言论有尺度。

你要是想在这里面玩，就得在边界内求生存。

香港人都明白内地的游戏规则，我们这里的人，反而弄不清这个道理。

2

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上，宣传电影《邪不压正》的时候，导演姜文被一个青年学生代表提问，她问姜文，为什么不多拍一些现实主义反映社会现状的题材，而是和其他第五代导演一样，选择了躲进了唐朝、躲进了民国里。

姜文哑然一笑：

“我没有躲，但是电影创作需要在一定的框架体系里，你不能搞事情，要不然这电影也没法拍，实际上《让子弹飞》虽然发生在民国，但是它其实是反衬了很多现在社会发生的事，再者说，我其实也拍过一些现实题材的作品，像《鬼子来了》，到现在都是禁片，那这个，我也没有办法。”

游戏规则的管理条例，是在不断细化增加的，与此同时，相应的游戏玩家就得跟着升级。

拿捏好这尴尬的分寸。

脱口秀固然是一种冒犯的艺术，但是冒犯也得有个边界。

说白了，玩脱口秀是个谋生的职业，要以此获利，就是个打工人，既然是打工，游戏规则就是不能被打破的。

国法纲纪、学校校规、公司规章制度、法律红线、道德底线、公序良俗，这些都是边界。

一言一行，都不能越界。

郭德纲说了那么多年的相声段子，自始至终冒犯的，也就是于谦的老婆，他不会傻到冒犯整个女性群体。

同样的道理，假如今天哭着喊着要艺术创作自由的那一拨人，始终认为笑果此次事件就是个“冒犯过了头”的不宜上纲上线的网络热搜，那么就可以反过来这样理解，离了这个破梗，脱口秀就没有其他搞笑表达的方式了？

真要是这样，中国脱口秀确实是没有未来的。

它就该凉。

3

去年今日，全国政协委员孙宝林表示，“剧本杀”在受到年轻人追捧的同时，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，如涉暴、涉恐题材剧本对年轻人的意识形态、世界观和价值观可能产生不良影响。

他建议通过平台对“剧本杀”前端版权进行登记、审核，版权交易透明化，在避免剧本版权纠纷的同时，把一些正能量、弘扬主旋律的剧本引进来。

剧本杀的“正能量”，就此加入了“审核”流程。

孙宝林的建议出来三个月后，文旅部和公安部还有市场监管总局等其他部门，联合发布声明，关于加强剧本娱乐经营场所管理的通知：

鼓励用弘扬主旋律、传播正能量的剧本脚本。

剧本杀的“正能量”，就此正式纳入了“通知”章程。

各个剧本创作者，连夜删稿修改，从《谁是最后的凶手》到《谁偷偷打扫了教室卫生》，从《雪夜连环杀人案》到《烈日下送给谁一朵小红花》...

大家肯定会觉得这个设定是否有“矫枉过正”之嫌。

这就好比春晚舞台的审核制度一样，为什么赵本山自己创作的剧本递上去屡次被驳回？

被驳回之后，赵本山是怎么做的？

春晚舞台不要，我就拿去辽宁舞台用，辽宁舞台不要，那我就拿到刘老根大舞台用，刘老根大舞台也不要，那我就不演了。

要和他们一起玩，那就尊重他们的游戏规则，真要是不爽这个规则，那就直接跟陈佩斯一样撂挑子一句话：

“老子不玩了。”

4

贾旭明张康的相声段子里，辛辣讽刺当下的社会热点事件居多，针砭时弊敢言敢说敢调侃，也曾获得一众粉丝追捧。

可即便如此，他们也知道“对事不对人，就事论事不宜上升事件高度”。

你要想玩，那就得在边界内玩。

笑果文化有什么可冤的，赵立新的一条微博凉透，B姥爷的一顿饭局视频被人搞死。

这种规则，破坏者，便要付出代价。

博客到公号，十年笔耕不缀，我见过的踩红线突破自由边界半世英名一朝尽失的案例，简直不要太多。

所以，我昨天说的“别找死”，不是给官方宣传造势，而是以此来告诫自己和同行朋友：

不怕事，能担事，会做事，敢干事，但是别惹事。

文字工作和语言艺术，行文规范和内容创作尺度，本身就已经被局限在逼仄角落里了。

多来几个咪蒙，多来几个笑果，多来几个造谣胡诌的自媒体，多来几个骑墙瞎掰的胡总编，这个行业，就会完蛋的更快。

言论的尺度和自由的边界，也就会被进一步的收缩。

真到了那个时候，我们会失去的更多。

讲笑话，说真话，但别胡言乱语地说疯话。

东航客机失事当天，微信团队给所有的公众号号主后台发了一则通知：

通过拼凑炒作旧闻，挑起对立情绪，发布不实信息误导公众，微信平台坚决打击此类违规内容和帐号；

在重大突发事件面前，发布不实信息将会干扰调查工作正常开展，希望大家理性发言，一起用实际行动支持救援及调查工作开展。

你看，这就是游戏规则，要在感性的情绪里， 精准找到理性的发言边界。

要先学会生存，而后才有机会改变，活着，才能谈希望。

“私德有亏”，无伤大雅，但是“公德”不能有损伤；个人“私器”可以任意使用，但是舆论“公器”一定要有边界分寸感。

“私人情绪”如何表达对抗的观点，都没问题；但是“公共表达”的立场里，一定要让和“和平”与“合作”，跑在最前面。

你制定不了规则，你离不开这个游戏，那么，你就只能顺从这个规则。

死的历史都用墨水书写，活的历史则用鲜血。

诸君，共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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